第一次看到马缨花名字，在张贤亮小说《绿化树》中。女主角就叫马缨花。作者用这样的名字，寓意了女主坚强顽强的生命力。
我没有看过马缨花。有一次在西南游玩，看到漫山遍野的杜鹃花，非常开心。一旁的介绍牌上写到：杜鹃花，又名映山红、马缨花！真的吗？就是映山红啊！马缨花也是它？“夜半三更哟，盼天明。寒冬腊月哟，盼春光！”早在几十年前看电影《闪闪的红星》，认识了映山红，却不知杜鹃花、映山红与马缨花竟然是同一种花。
这些年，高速公路成了生活的一部分。道路两边的行道树，个性纷呈。有一种树比较高大。夏天开花一直到秋季。花色有大红、粉红、与紫红，花瓣毛簌簌的。花瓣顶端，有类似羽毛的丝丝缕缕。有人告诉我，这种花叫马缨花，花型犹如奔跑时的马鬃毛，马缨！
想起单位大院，有两棵一样大小、高低的树。这两棵树，很多年不知道名字。原来就是行道树马缨花！它们的果实豆荚状，像放大版的油菜籽。好多年天天见面，习惯了它们的存在。生生不息的两棵树，没有被特别关照过。季节催开了花信，秋风凋落了花叶。不知不觉，它们合抱大小了。
得知叫马缨花以后，有一点点失落。如此壮硕的树、好看的花、芳香的味，是这么土的名字？有一天却无意得知，马缨花有绝好的名字：合欢树。该树的花，具有夜间闭合，白天展开的特点。合欢，多么好听的名字呀，符合我心中的意象。
可是，合欢树不应该生长在深宅大院、鸾凤和鸣的新婚洞房之旁吗？或者，是不是应该遗世独立与于高山峡谷之间，悄悄独享一份只属于自己的温柔？没想到，我眼皮子底下存在并看着从小到大的两棵树，便是合欢。有曼妙？缠绵？一样没有啊。
有一段时间去瘦西湖，每次都去看看一棵神奇的“连理树”。“连理”二字，最早相遇在白乐天的“长恨歌”中。“在天愿为比翼鸟，在地愿为连理枝！”三郎与玉真的盟誓，美则美矣，终究只是誓言。热恋中人的情话，不能当真。“渔阳鼙鼓响起来”，何止只是“惊破霓裳羽衣曲”？李三郎继续西行逃命，杨美人是死是活至今未明。
第一次看到“连理树”，是自以为是的结果。八六年第一次到北京。逛故宫时，在宫殿与后花园之间，看到空中两根巨大的树枝交织在一起，认定是连理枝，神奇得不得了。回家后查了不少介绍故宫的资料，没有一个字提到“连理枝”。原来是我一个人的认为。
真正有一棵绝妙少见的连理枝，却在扬州的瘦西湖公园。那棵树生生长出两大枝条，中间横生出一个“连接器”。两个枝被牢牢联系在一起。原来如此！
《孔雀东南飞》，汉乐府的翘楚。“两家求合葬，合葬华山傍。东西植松柏，左右种梧桐。枝枝相覆盖，叶叶相交通。中有双飞鸟，自名为鸳鸯。”多想在文中，看到“连理枝”三个字。可是，只看到了“自挂东南枝”。
“得成比目何辞死，但羡鸳鸯不羡仙！”他们的坟头树梢，出现了鸳鸯。很明显，浪漫了。鸳鸯是水禽，怎么会到树枝间？与鸳鸯鸟同类的比喻是比目鱼。知道比目鱼，在鲁迅的文章中。绝对“独角兽”对“比目鱼”。独角兽在动物园见过，比目鱼很多年没机会认识。
第一次看到比目鱼，在饭桌上。一种身体薄薄的鱼，学名“舌鳎”，俗称“草鞋底”。为什么叫比目鱼？两只眼睛长在一边。雌雄长在不同方向。一条鱼单独游弋，一侧有一双眼，另一侧是盲区。为了活下去，雌雄必须同行。
这不是尘世间夫妻的现状吗？合欢花、比翼鸟、连理枝、鸳鸯什么的，不过是柴米夫妻的日常。专家早就研究出，最浪漫的激情，能维持的时间，最多是十八至三十六个月。今天如此高数字的离婚率，与合欢花、连理枝等，没什么关系。它们从来没有改变过，无论是名字，还是长相。
单位的两棵合欢树，在有车一族多了以后，靠外边一棵，经常被新手碰一下、挂一下，刮破皮，撞到腰是常态。看到这棵伤痕累累的树身，另一棵心痛吗？当夏天开花的时候，两棵树无差别一起绽放。被伤过的那一棵，俨然忘记了伤痛。从没受伤的那棵，了无牵挂地欢笑。我想，假如有一天，总被撞到的那一棵，会不会有一天被伤得难以站立而终究香消玉殒？剩下的一棵，还是会到时开花吧。
《庄子·大宗师》中说：“出泉涸，鱼相与处于陆，相呴以湿，相濡以沫，不如相忘于江湖。”那两条鱼，是比目鱼吗？真的可以转身离去，遨游在广阔无边的江湖？
再多的美好，不过是美好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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