李丽/文
“永和九年,岁在癸丑,暮春之初,会于会稽山阴之兰亭,修禊事也。群贤毕至,少长咸集。”这段是小时候学《兰亭集序》时要求背诵的一段。当时既不知道王羲之的字到底有多好,也不清楚会稽山在哪里,更不明白“修禊”是个神马意思。长大了,才明白这次修禊活动的内涵、意义有多重大。据记载,参加这次修禊活动的人都是当时的社会名流,文坛大咖,有谢安、孙绰等42人,有25人现场作诗,汇编成集,出版发行,据说在当时是一册难求。更值得一提的是大书法家王羲之乘着酒兴,为文集写了一篇序言,这就是被后世人称通篇遒媚飘逸,字字精妙,点画犹如舞蹈,有如神人相助,被历代书界奉为极品的《兰亭集序》。
修禊文化由来已久,魏晋时期更是其形成的重要时期。这种文人聚会,当时称“修禊”,后来叫做“雅集”,到现在也就是人们所说的文艺派对。
在我们扬州历史上也有个著名的文人修禊活动,叫“虹桥修禊”。起源于一代师宗王渔洋,王渔洋是山东人,名字叫王士祯,渔洋是他的号,人们更喜欢称他渔洋山人。生于明崇祯七年,康熙元年任扬州推官,是正而八经、严肃的法律工作者,可是王大人骨子里却淌着文人雅士的风流血脉。他还是一个资深的“修禊”活动家,早在来扬州工作之前,他在山东老家大明湖畔就组织过一次规模宏大的诗会,一时轰动大江南北。当然这还不算是他人生的高光时刻,王渔洋在任扬州府推官期间,曾先后两次发起“红桥修禊”,第一次他自己作《浣溪纱红桥怀古》三首,最有名的一首为:
北郭清溪一带流,红桥风物眼中秋,绿杨城郭是扬州。
西望雷塘何处是?香魂零落使人愁,淡烟芳草旧迷楼。
其中的一句“绿扬城郭是扬州”,不仅与李白的“烟花三月下扬州”一样,传唱成千古丽句,后来还成为扬州最环保的一张生态名片。
王渔洋是清初诗坛领袖,他不仅诗词作品格调清新高雅,而且在诗词理论方面也卓有建树。他提出的“神韵说”可谓清初诗坛评析诗词的一大理论依据,更对后来的诗词创作产生了极大的影响。“神韵说”渊源于唐朝司空图“自然”、“含蓄”和宋代严羽“妙语”、“兴趣”之说,指的是诗歌创作要有深厚的意蕴,言词字句间含蓄婉约,营造出一种清雅幽远的意境,使诗歌达到言不尽意、韵味无穷的特点。“神韵说”中提倡诗歌要有清远幽淡的情趣,所谓“清”是指诗人内在之心与外在自然山水两方面,偏向于借景抒情、景中有情的审美表现,强调的是超脱自然山水的情怀;而“远”指的是诗人内心独白、文化修养、思想境界的超凡脱俗,强调景中之情的美学情趣和审美表现。
就这一点而言,清代扬州的诗人创作大多也是深谙此道,所以说,王渔洋不仅是清代扬州文坛的重要领袖人物,更是扬州崇文尚教,文化精神的推动者。正所谓“仕而优则学,学而优则仕”,扬州盐商大部分都对文人推崇不已,有着“儒商”的底蕴。像扬州盐商中的代表人物“二马”,既是商人也是藏书家,他们以文会友,倾接文儒,据说凡文人来访,进门要先作诗一首,待审定后观其水平,再决定接待等级。
在扬州民间流传着这样一个小故事:当年“浙派篆刻”的开山鼻祖丁敬初到扬州投奔马曰琯,马问他一些关于扬州的掌故,丁没答出来,马接着又以扬州风景“青石蓝书黄叶经”为上联,要丁对下联,丁亦未能对出,马认为丁的才能平庸,于是待之甚薄。丁敬后来只好辗转去了杭州。
如今在扬州绿杨村尚还留有这副对联,上联为“青石蓝书黄叶经”,下联为“红旗白字绿杨村”。联中用“青、蓝、黄”对“红、白、绿”,利用视觉的颜色描摹形象的将绿杨村一带的景致清晰的刻画出来,虽只字未提村庄的生活如何,却又无形中在人们的脑海里描绘了一幅恬静、丰富、精致的田园村郭图,透露着生活的安逸、闲适和悠然自得。
当然像这样的例子,在扬州民间还有很多,总的来说,所谓“意在笔墨之外”,“清远”在诗词中的运用,扬州的文人大多理解为含蓄留白之美。扬州的美景很多,但一旦写实了,写满了,就把高远的情怀挤跑了,作品自然索然无味,所以“远”也是一种艺术描写的需求和意蕴。
因为疫情原因,今年景区的游客量较往年锐减,却成全了我能安安静静去感受扬州园林之美,从中领悟山水中蕴含的意蕴和情愫。追思旧时,古人的诗词里,更多的能体会出文字、景物背后的“隐藏款”内容。再读渔洋山人的诗句,不由生出别样的感触来。当年的一众才子名士汇聚江南,王渔洋能模山范水,批风抹月,另辟蹊径,并自成一派,实在称得上少有的清新俊逸之才。袁枚称他的诗歌“不过一良家女,五官端正,吐属清雅,又能加宫中之膏沐,薰海外之名香,取人碎金,成其风格。”,“然稍放纵,不加检点,便蓬头垢面,风姿全无。”却也传神而又再贴切不过的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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