李丽/文
扬州文史界解读“瘦西湖”的得名源于何时，总绕不开这个人。他是清代康熙年间的才子，才华卓著，心纯性真，乐于助困，为官清廉。后来辞官回到扬州，成为这座风雅耀目、人才辈出、繁华自惜的城市中一位真正的“隐士”。
吴绮像
吴绮与瘦西湖的关系可不一般，是瘦西湖得名记录第一人。他在《扬州鼓吹词序》云：“城北一水通平山堂，名瘦西湖，本名保障湖。”可见瘦西湖在清初便已得名，大概意思是因为其水道弯曲狭长，并地处扬州城的西北，故称为“瘦西湖”。
今天我们不谈吴绮背后的遗民、贰臣、沉默者等历史往事，单看他平凡而具普遍性的人生。
吴绮(～)字园次，一字丰南，号绮园，又号听翁。江都（今江苏扬州）人。顺治十一年贡生、荐授弘文院中书舍人，升兵部主事、武选司员外郎。又任湖州知府，以多风力，尚风节，饶风雅，时人称之为“三风太守”，后失官，再未出仕。寥寥几行字，将他的人生交代了个大概，可他的人生岂是这几行字能说得清道得明的？
吴绮的确是“才华富艳”，所擅骈文、诗词曲等皆有成就。有人说吴绮六岁能诗，诗名《山中吟》：“山溪清浅山花红，抗首高歌和晓风。世事回头君莫看，不如沉醉此山中。”一个六岁的小孩，懂得用“世事”这样的词，懂得用“醉”，还不是一般的醉，还是沉醉。可见其天赋和神奇，恐怕就连七岁写《咏鹅》的骆宾王也会点个赞。
成年后的吴绮，以工于词而名声大噪，有首《醉花间春闺》传唱一时：“思时候，忆时候。时与春相凑。把酒嘱东风，种出双红豆。鸦啼门外柳，逐渐教人瘦。花影暗窗纱，最怕黄昏又。”春闺春愁，相思相恋，乃是历代诗词的传统主题。但吴绮这首词，似曾相识而又翻出新意，借物言情却能自然真切，特别是最后一个“又”字，用的极为出色。吴绮笔下的女主人公，应该与李清照有着相同的感受吧，但吴绮又不甘心让她仅仅与李清照相似，于是精心锤炼出了“又”字，这就比李清照词的意境更进了一步：年复一年、日复一日的盼望和失望，无法忍受而又不得不忍受的寂寞与愁怨，“凄凄惨惨、冷冷清清、悲悲切切……”，都从“又”字中传达出来。吴绮也因这首词而成名，被时人冠以“红豆词人”的雅号。
《北湖小志》插图
诗文之外，吴绮还是一名好官。他有胆量、有气魄、有能力，惩恶扬善，保一方太平；有智慧、有才干、有善心，让百姓丰衣足食，安享太平；为人正直，清正廉明，深受百姓爱戴。吴绮一生以身作则，廉洁奉公，清人沙张白在《吴园次传》里有这样一段描述：“值公生辰，倾城内衣槛楼，披袯襫跻公堂而称祝者，凡数万人。”意思是说：每年吴绮过生日的时候，他都会说今天，我不提供菜，也没有酒，我不欢迎你们今天来。可到了太阳还没落下去的时候，一群又一群的人就用车拉来了菜和酒。这些人里有认识的故交好友，有亲近的乡里乡亲，有破衣旧衫的穷人，有蓑衣铁锹的农户，有熟悉的，还有不熟悉的……渐渐的，人越来越多，很多人也许只是来说了一句祝福的话，也许只是来鞠了一个躬，但在吴绮眼里，这就是人生最大的追求和满足，毕竟有形之碑，固然可以广而告之，昭示天下；但弥足珍贵、真正能够赢得认可的，还是老百姓的口碑。
《扬州丛刻》本《扬州鼓吹词序》“小金山”一节关于“瘦西湖”的记载，被认为是瘦西湖之名最早见于记载者。
晚年的吴绮不做官了，回到家乡扬州，先是住在粉妆巷，后归隐扬州城北之北湖。作为一名好客的名士大儒，朋友们、学子们纷纷成群结伴，呼啸而来。孔尚任时值壮年，在扬州为官的三年时间里，与吴绮交往密切而频繁，二人常常诗酒唱和，相谈甚欢，大有相见恨晚之感。吴绮受孔尚任邀约，参加了扬州文坛雅集——红桥修禊，洋洋洒洒赋诗数篇，广为流传。他写下的《扬州鼓吹词序》，不经意间成了后人找寻瘦西湖名称的来历重要源头之一。不过，近年来亦有文史专家质疑此说，认为吴绮《扬州鼓吹词序》在历代文人传抄过程中有讹误，吴绮时代尚未有“瘦西湖”之名。
康熙时《说铃》本《扬州鼓吹词序》
吴绮在他人生最后的一段时光里，给自己取了一个号“听翁”，他晚年双目染疾失明，目不能视，于是“听之天、听之人、听之千百世”，自诩听翁，听世间百态的一老翁。
明末清初是一个风云变化莫测的时期，吴绮没有做时代的弄潮儿，也没有做一将而功成千古，他选择了做一个平凡却不平庸的士人，做一个世外的听者，听世间百态。他的一生，彰显着扬州一代又一代士人独善于静守、持恒于所求、执念与淡泊、锐意与创新的文化个性，既带有时代的色彩，又有着纯洁的心性与品质，值得后人细细品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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