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多情唯有邗沟水,长送江南过客船”、“楼船夜雪瓜洲渡,铁马秋风大散关”、“万商落日船交尾,一市春风酒并垆”……二水交汇的富贵城池、千年繁盛的商业宝地,扬州的迷人风姿不仅吸引着帝王将相、文人墨客,更伴着“烟花三月”的雅致和“花露腻衣裳”的奢华,从未间断地闪烁在历代诗文中。而这一切无不与运河一脉相承、息息相关。
“夜桥灯火连星汉,水郭帆樯近斗牛”
公元前年吴王夫差在扬州开凿的邗沟沟通了长江和淮河,之后,隋炀帝以扬州为中心,在邗沟的基础上向南、向北扩掘和连接,大规模开凿大运河。邗沟作为大运河的起始河段,是世界上最早的运河,扬州则是世界上最早,也是中国唯一与古运河同龄的“运河城”。
在维扬区的史可法北路与邗沟路交叉口处,一块写着“古邗沟”的石碑,像一面铜镜,照见了扬州的历史,让我们径直深入到两个南方帝国荡气回肠的兴衰章回中。石碑旁的河道现在只是运河的一个遗存,供人凭吊而并不通航。向北望去,整饬一新的河岸,依旧是弱柳垂荫。文化发达的扬州,因为有了这条邗沟,历史的纵深度就有了一道清晰、可信的刻痕。
今日扬州境内的运河与两千多年前的古邗沟路线大部分吻合,与隋炀帝开凿的运河则完全契合。其中,从运河与长江交汇处的瓜洲古渡头至湾头,全长约30公里的古运河扬州城区段,最为古老又最有看头。
到达扬州的当晚,我们在便益门广场码头登上画舫,徜徉于流光溢彩的扬州古运河上。据讲解员介绍,这段水路两岸历史遗迹星列、人文景观众多。不仅有世界四大宗教活动的著名场所西汉琼花观、隋朝高旻寺、宋代普哈丁墓园和清天主教堂,反映扬州古港、水利和城池建筑的遗址斗水门、龙首关、东关古渡和古湾头闸;还有古代帝王巡视扬州留下的遗迹,瓜州古渡锦春园和龙衣庵,体现“富比王侯”的盐商住宅群落;更有盛唐海上丝绸之路的渡口扬子津、鉴真东渡的启航地文峰塔,马可波罗纪念馆……可以说,这条河串起了扬州千年的历史底蕴与文化内涵,打开了扬州通向世界的窗口。
画舫拨水而行,两岸恣意流动的光彩华灯,在深蓝夜幕上静静勾勒出一座座粉墙黛瓦、一幢幢琼楼玉宇、一棵棵火树银花。交相辉映的万紫千红被轻轻揉碎,洒在河水里,忽而聚拢又忽而散开,一派流金砾石的魅力。眼前阵阵迷离,仿若在光影中穿越了时空。从春秋、两汉、隋唐到宋元、明清,东关古渡的熙熙攘攘,普哈丁古墓的千年孤独,盐商富贾们高宅阔院里的荣耀,伴着水影,忽地如在目前了。
“夜市千灯照碧云,高楼红袖客纷纷”以水为线的画卷渐次展开,随波潋滟;耳畔淸曲咿呀,笙箫和鸣。融幽静、朦胧、诗意、文化于一体的扬州夜,像是被窖藏千年的琼浆玉露,滴滴醇香。
“他日扁舟归莫迟,扬州风物最相思”
初到扬州,觉得扬州人很谦虚,湖叫“瘦西湖”、山称“小金山”、河为“小秦淮”,就连听有名的清曲,也轻声说“听小曲”。诚然,扬州的城市和景观规模都不大,但却是精华的集中。
外通古运河、内接市中心的通衢大道关东街,不仅是扬州运河文化与盐商文化相结合的代表,也是目前中国大运河沿线城市中保存最为完好的商业古街。在这条老街上,散落着几十家“老字号”店铺,寄存着扬州最经典的生活方式。现存的盐务会馆、山陕会馆、街南书屋、个园、汪氏小苑等盐商旧迹,以及众多气势恢宏的大宅门和呈现徽派建筑特色的深深庭院,更是令人遐想曾经显赫的运河盐商时代。
“园林多是宅,车马少于船”。明清时期,古运河的便捷为扬州带来盐业的兴旺,大批商人“腰缠十万贯,骑鹤上扬州”,沿着古运河修建大宅庭院。乾隆南巡过扬州开支浩繁,每次均由盐商负担。为博帝王欢心,盐商们不惜挥霍万金,大兴土木,修建园林。最盛时,扬州城内私家园林多达多处。这些园林不但具有皇家园林的壮丽辉煌,还拥有大量江南园林中的建筑小品,风格自成一派。连乾隆也感叹万分:“扬州盐商……拥有厚资,其居室园囿,无不华丽崇焕。”
扬州园林中目前历史最悠久、保存最完整、最具艺术价值的,是坐落在古城北隅的“个园”,现在是扬州著名的旅游景点。据史料记载,个园由清嘉庆年间两淮盐业总商黄至筠在明代“寿芝园”的旧址上扩建而成。园虽不大,却处处体现造园者的匠心独具。整个庭院的设计把盐商的审美情趣发挥到了极致。
步入园内,首先映入眼帘的是月洞形园门。门上石额书写“个园”二字。两侧各种竹子枝叶扶疏,“月映竹成千个字”,与门额相辉映。透过园门和两旁典雅的漏窗,可瞥见园内楼台、花树映现其间,引人入胜。
不明就里的人,只会惊叹于个园的精致,但其实这里暗藏了许多玄机。比如园内的彩色印花玻璃,是西洋进口的,那时这样的玻璃刚引进中国,价格比玉还贵。此外,最值得一提的是叠石艺术。园内的叠石采用分峰用石的手法,运用不同石料堆叠而成“春、夏、秋、冬”四景。春景是石笋,夏景以青灰色太湖石为主,秋景用棕黄色的黄山石堆叠,冬山用晶莹雪白的石英石铸就,四季假山各具特色。扬州不产石,这些石头几乎都取自各自的产地。
粗略地算了一下时间,从进入个园到出口,花了近40分钟,虽然个园没有苏州拙政园的气势,却处处体现主人对于生活的讲究和艺术。
“加料千毕堆细缕,熟铜烟袋卧长苗”
活跃了几个世纪的盐商,其享受生活的风气已深深融入扬州人的骨子里,延续至今,虽不复奢华,却依然讲究。
“盐商有钱,为了满足自己的口腹之欲,在美食上下足了功夫。”当地土菜馆的老板,说起扬州饮食文化头头是道。素有“东南第一佳味,天下之至美”之誉的淮扬菜,是在大运河的滋养与哺育下形成和发展起来的。隋炀帝下江都,带来北方烹饪手法,融合江南鲜美的食材,盐漕运输的枢纽地位更使其雄踞东南美食中心宝座。现在,冠有“开国第一宴”的淮扬菜盛名远播海内外。
淮扬菜讲究严谨的选料,精细的刀功。据《清稗类钞》记载,清朝两淮八大总商之一的黄济泰,吃一碗蛋炒饭需要耗银50两。因为这碗饭要保证每粒米都是完整的,且必须粒粒分开,每粒米泡透胆汁,炒出来外面金黄,内心雪白。说起淮扬菜的刀工精细,在八大菜系中当数第一。淮扬菜就像是精美的艺术品,难怪有人只舍得看,不舍得吃。
运河上的南来北往,滋养了昔日扬州的富足豪奢;扬州人也从这条流动的河上,有了梦想照进现实的追求。扬州人喜欢清新雅致,于是建起玲珑剔透的园林;喜欢歌舞升平,便有云集南腔北调的大小戏院;喜欢山珍海味,融合各地食材与口味的淮扬菜应运而生;喜欢休闲享受,便蔓延出一家家生意兴隆的茶馆和澡堂。
走在大街上,总会看到“早上皮包水,晚上水包皮”几个字,讲的正是扬州人早上到茶馆里吃包子,晚上到澡堂里泡澡的生活。《望江南》云:“扬州好,沐浴有跟池。扶掖随身人作杖,摹挲遍体客忘疲。香茗沁心脾”。浴室池子里的水烧得滚烫,水汽蒸发弥漫氤氲,老浴客们就喜欢这样的玲珑聚气。进浴室不仅洗澡,还可修脚、捶背、喝茶、闭目养神。即便是普通百姓,生活也大有讲究,这就是扬州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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